[心路] 自己喜歡的樣子

中秋連假，梅花(颱風)也沒閒著，下著他熱帶氣旋的雨，我繼續整理著教具，而小犬在旁邊發懶放空。誰也不侵擾誰，各自為政。

小犬已經小學二年級了，他的生活總是等著我下指令，然後執行。隱約覺得怪奇，為什麼他沒有自己的想法？為什麼我總得什麼都推著他？一想到得推到七老八十，我就害怕！我不要白髮蒼蒼的說：「你的襪子，你的鞋子，今天工作做完了嗎？」好像從書包升級到公事包，我的頭髮僅僅是從黑變到灰再轉白那樣的無奈。

教具是階段性的，每到一個時期，不是二手甜價賣掉，就是轉贈給適合的人，然後在整理的過程，得到療癒，只因為我是收納控，我喜歡整理，我做著喜歡的事，我感到快樂。

你看，我真的很執著！盒子的大小、物件的分類、收放的規則，沒有人告訴我該怎麼做就自成一派的命令這些零件各自該回去的歸處。它們只是默默的接受，就靜靜的盲從命運，一聲不吭。抬頭看一眼懶散的兒子，如果沒有下指令，他就像一坨爛泥，攤在那裡，兩眼無神的做著心智年齡不符合的幼稚。看著阿雑，恨鐵不成鋼。

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而腦袋卻不停的運轉，什麼事情讓他變成等我下令？等等，讓我整理一下。

未上小班那一年，早療綜合能力是PR3, 媽媽了無生趣。

上小班，全掛科-語用 / 語暢 / 語意 / 語法 / 精細 / 粗大 動作。

上中班，能力下-語法 / 語意 / 語用 / 精細邊緣 / 粗大勉強

上大班，能力中下- 語用 / 語法 / 精細及格 / 粗大邊緣 / 社交直男

上小一，能力中-語用 / 精細 及格 / 粗大及格 / 社交白目

也就是這些年的早療日常，我是一個恪盡職守的勞模(勞動楷模)，管接送，管排班，工作堪比經紀人，跑動比UBER還操，小犬一堂接著一堂上課，從早到晚，連假日也拼命追趕，所以他已經被我制約，他無暇去思考自己可以做點什麼，漸漸無腦，聽話照做，反正有人控好好！

聽話照做？聽話照做。聽話照做？！多麼可怕的控制！

這句話直白的意思是「你怎麼想不重要，聽我的就對了！」

初期沒有基礎能力，這句話是生活技能的標配，先求有就好。然而沒有人永遠停在初期，當咬車尾進步成吊車尾，聽話照做反而變成一種詛咒。如果不是發自內心的覺得應該這麼做，僅只是別人叫我幹麻就要服從，溫水煮青蛙，久了就會失去思考的能力。想到這裡，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我簡直在輾壓他的想法，就算他是特生，也該慢慢鬆手，為他留一點白。

看著被分類好的教具，有點變態的滿足著。

儘管我有點偏執，但是沒有礙著誰。當控制無法自拔，如果沒有造成干擾，允許是不是一種輕鬆，對誰都是？媽媽說，女孩子的房間要乾淨，我就像被下蠱的傀儡，聽話照做，然後還變本加厲？到底是誰說女生不能髒？反抗的挖了鼻孔，小指摳出長長的鼻屎，黏到衛生紙，再沖到馬桶的盡頭，眼不見為淨！洗泡泡浴的手，就算覺得髒，也還是自己的手，就算別人覺得噁心，但沒有黏到別人的身上，就不構成胎割鬼！

孩子的行為雖然幼稚，無腦，甚至覺得糟，如果直接干涉，是不是變向否定？假設這就是他放鬆的方式，要不要這麼執著矯正孩子的異端？是誰說正常只有一種方式？用正常劃分兩區，難道就不是一種歧視？只要不造成別人的困擾，界線內在自己的天空飛翔並不需要徴得所有人同意。

當我允許自己強迫症，為什麼要限制他幼稚的自由？

我們都有各自的奇怪，跟一般人對照就是莫名的不同。接納的差別在於約定成俗的觀感。大眾認為的對只能說明較多人的傾向，但不能認定是唯一的選擇。

想法是自由的！當自由禁錮，真實都必須沉默，就像一座隱形的牢籠，不是不想逃，是抵抗無效。當控制成僵化，反射成習慣，最後乖乖坐牢。看著孩子生活自理已漸漸上軌，意識到該把時間還給他。我不該要求他長成世俗既定的樣子，他也不需要長成標準化。

曾經我深深的恐懼。

「媽媽，他捏黏土真的很差，精細不好」

但是，他會用剪刀，用膠水，不用每個人畢卡索，作業有交就好！

「媽媽，他協調很差，運動很差」

但是，他沒有要當專業舞者，他能爬高山，走長途不喊累，運動不是非要一群人才叫運動，重點是健康顧好！」

「媽媽，他沒有創意，組個東西都不會」

但是，不用每個人都當設計師，當個消費者也很好，世界才能繼續運轉下去！

「媽媽，他在團體很難立足，會沒有朋友」

但是，不是每個人要八面玲瓏，只要心誠就有人願意靠近。

「媽媽，孩子看似進步，但是放到一般生裡面就是跟不上！」

的確，現在是跟不上！每個人的肌耐力不同，起跑線不同，只要還在場上跑，沒有出局就好！活著比氣長，不比煙花絢爛！

看似不求進取，但沒有說一定要活得符合他人的標準。

以前，我會因為聽到一些話，就覺得聽話照做，練就對了。專家都這麼說了，應該就是這樣吧？！但是，我並不快樂。總覺得哪裡怪怪的，當人得像牛一樣需要鞭打才會前進，早已失去自主的動力。

作業寫完，就不要加碼操練到晚。

寧可發懶，剩下的時間不再填滿。

就算他在我面前軟爛成泥看不下去，都要克制那張脫彊的嘴，忍住評論不去干預，也要留白給他呼吸自由的空氣。

接受他的樣子，不是每個人都愛樂高。

接受他的樣子，不是每個人都搞創意。

接受他的樣子，不是每個人都成績好。

接受他的樣子，不是每個人都手工巧。

接受他的樣子，他才能長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不再被捏，不再被塑，不再聽話照做，他才有機會聆聽自己心底的聲音，問問自己究竟喜歡什麼。活成別人要的樣子，是一種討好，勉強自己的枷鎖。就算符合預期，也不會真的快樂。

所以，我決定任性一回，不再事事樣樣追普生的進度。

我有信心，不管你是什麼樣子，你依然是我眼裡的光茫。

閒話家常：

這一盒是各式小零件，因為難以歸納，所以集中一區。

裡面有床、傘、公事包、火、鍋子、肉、鏡子...，平常很難被使用，組裝要搭配主題，令我想起小犬，在一眾群體裡，是那樣的特立獨行。雖然一致性令人安心，但說老實話，我寧可你獨樹一格，也不願你長得毫無特色。

即便你只是他人劇裡的路人甲，對我的生命來說卻是不可或缺。沒有造成困擾的前提下，你可以依照自己喜歡的樣子，長得有棱有角。

寫在這裡提醒自己，緊握要慢慢鬆脫。目送背影，從旁邊退位到後頭，偶而當你想起我，一回頭，就看見我在身後守候！